亭臺樓閣，倚欄聽雨。

自邊關楚天塵戰死的消息傳來後，珍妃與揚如沁便日日沈浸在悲傷之中。丫鬟們看得著急，可也無法。整個宮殿都籠罩在唉聲嘆氣的悲涼氣氛之中。

正當午膳時辰，小玉剛從珍妃寢宮回來。見一應宮女手中的膳食絲毫未動，怎麽端進去的，又怎麽端了出來。她暗自嘆了口氣，皺著眉頭擋下一名端著托盤的宮女，問道：“辰王妃依然沒有吃東西嗎？”

小宮女低眉順眼回道：“是，小玉姐姐。”

小玉揮揮手，讓人都退下。而後還是搖搖頭，截住端著一碗清粥的小宮女，接過她手中的托盤，進了揚如沁的寢宮。

精裝細琢的寢宮裏擺放著許多古董花瓶，墻上甚至還有一副王羲之的真跡。紅木的家具，景德鎮上好的瓷器，無一不顯示著居住在此的人地位的高低。

可就是這樣一間屋子，卻似乎成了一間牢籠亦或是一座金絲籠，誓要將住在此處的人，一生都困於此。揚如沁倚靠在軟塌之中，手肘撐在軟塌之上，手背托著下巴，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。此情此景，又怎能不讓人心痛。

小玉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，將食盤放在桌上，輕輕地叫了一聲：“王妃，吃點東西吧，您已經好幾日未進食，仔細餓壞了身子。”

揚如沁無神的眼睛裏依然平靜如水，她緩緩地轉過頭來，臉上沒有絲毫血色，一副病怏怏的樣子。有氣無力地擡起手來，劃了兩下，說道：“拿走吧，我沒胃口。”

接著又將頭轉向窗外，盯著雨滴拍打在琉璃瓦上，濺起顆顆水珠。

小玉再嘆一口濁氣，勸道：“辰王之事已成定局……王妃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……”說到後面，竟也哽咽起來。

揚如沁眨了下眼睛，沒有說話。楚天塵過世，一瞬間自己仿佛經歷了繁覆的變化，讓她有點無所適從。

本以為嫁給楚天塵，便能報覆南暮絕，可沒想到，最後的苦果，似乎都結在了自己的身上。南暮絕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出嫁而內疚、自責，反而和洛海棠的關系更加緊密。自己卻淪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，從太師之女嫁為人婦，如今楚天塵也去了，再淪為寡婦。

封辰王妃又有何用？只不過是把自己一輩子都關在這籠子裏，出不得，離不得。這一生多可笑。

“身子，現在要這健康的身子，又有何用？”揚如沁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，輕輕說道。

聽此話，小玉大駭，她瞪大眼睛，眼眶濕潤，心裏不住得冒出她家小姐想要跟著殉葬的想法。這可萬萬使不得！小玉跪到揚如沁軟塌旁，握住她的手，流著眼淚說：“小姐，您還有家人，您千萬別想不開，老爺一定不會讓您做傻事的。”一激動，小玉連稱呼都忘了改。

揚如沁皺皺眉，抽回自己的手掌，淡淡地說：“我沒想做什麽傻事，起來吧，你去珍妃那邊探到什麽情況了？”

揚如沁最不喜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，前兩天已經受夠了整個皇宮全是一片哭啼之聲。

小玉抹了把眼淚，緩了緩氣，道：“珍妃娘娘如今也是茶飯不思，人消瘦了許多。”

“嗯……好歹是我名義上的母妃，我們去看看吧。”揚如沁下塌，小玉幫她穿上鞋子，便一道跟著去了珍妃處。

到了地方，看見人，才知道小玉說得果然不假。珍妃此時的模樣竟像老了十歲，從前的光彩已蕩然無存，只剩一絲頹敗之氣，縈繞在眉間。

“兒臣給母妃請安。”揚如沁躬身施禮。

珍妃臥於軟塌之上，瞧見兒媳，只低低應了一聲，讓人賜座。

“母妃，節哀順變。”揚如沁開口安慰。雖然知道這句話沒什麽用處，但說了總比什麽都不說強。揚如沁心裏也十分清楚，楚天塵是珍妃唯一的希望和支柱。

都說這皇宮裏母憑子貴，珍妃憑借楚天塵也確實是得了許多尊重，可如今這唯一的支柱轟然倒塌，這讓她如何不難過，往後的日子，怕是會越來越難過。

珍妃沒有回話，只是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掉。這兩天好不容易止住的心痛，現下聽見一句節哀順變，又開始隱隱做痛起來。

揚如沁知道自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，訕訕地閉了嘴，只是見珍妃掉眼淚，自己似乎也被傳染了悲傷的情感，也一個勁兒的掉眼淚。

一時間，整個寢宮裏又是一片低低的哭泣之音。待情緒稍微穩定，珍妃見眼前的揚如沁似乎順眼了一點。她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憐了，一個喪子一個喪夫，都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之一。

“孩子，過來，母妃看看。”揚如沁聞言，靠近珍妃的軟塌，坐在宮女端來的凳子上。

“母妃。”淚眼婆娑地牽起珍妃的手，握住。

“嗯，這兩天你也清減了許多，苦了你了。”這成親還沒多久便失去了丈夫實在是有苦難言。揚如沁不想繼續這個話題，她轉移話題道：“聽聞母妃最近吃不下東西，兒臣給母妃帶了點清淡的飲食，希望母妃保重身體。”

之後讓小玉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擺在了小桌上。

“嗯，先放那兒吧。”珍妃淡淡地說著，並沒有表現出要吃東西的想法。

揚如沁也知道這時候，確實沒有胃口，自己何嘗不是呢？便沒有再多說什麽，只要自己的心意到了就行了。

兩個苦命的女人互相撫慰，良久，揚如沁才起身告別。

從那天後，兩人的情緒都發洩了一通，多少能吃下一點東西，但仍然不多，身子依然是在逐日清減，但眾人都沒有辦法。

長思宮裏的小皇子楚天祁在得到自己二皇兄戰死沙場的消息後，也是終日魂不守舍，雖未以淚洗面，但這些時日，大家都未在這位小皇子的臉上見到一絲一毫的笑意。

外界傳來的笑意，說楚天塵的屍體一直沒能尋到，這讓楚天祁嗅到一絲懷疑。他心裏一直不相信自己的二皇兄會這樣死去，他不相信其他人說的話，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。

於是，在消息傳來的幾日後，楚天祁終於找到了機會，親自前去奇鷹殿查看。他甩開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太監，悄悄摸到了二皇子的宮殿外。

八歲的小孩心裏仍然抱著一絲希望，他支棱著腦袋，往奇鷹殿內望去。只看見到處掛滿了白色的圍布，人口寥寥，不過幾日，這宮殿似乎已變得冷清寂寥。

楚天祁怔怔地看著殿內的光景，心裏酸澀難過，剛想踏進大門。背後突然傳來皇上威嚴的聲音：“祁兒，你怎在此處？”

楚天祁剛要邁出的腳瞬間僵住，他楞楞地轉過身來，彎腰拱手，向自己的父皇行禮：“父皇。”

當楚天塵戰死的消息傳來時，悲痛在當今天子的臉上僅僅停留了片刻。眾人皆以為最是無情帝王家，可只有天子心裏最為清楚，他不是不傷心，而且不能傷心。一國之君若為此事倒了下去，那國將不國。

楚天祁擡頭看見皇上時，一眼便識別出當今天子隱藏在眼底的悲痛。但他不敢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樣，傷心了便可以撲進自己的父親懷裏，大哭一場，尋求安慰。

“過來，祁兒。”疲憊的嗓音落入楚天祁的耳朵裏，也帶著他一點點的沈入悲傷之中。楚天祁緩緩地走到皇上身邊，站定，堅定地眼神直望進男人的心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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